“我的老师说过,曼萨特会战时,第一支被打崩的军队是皇帝率领的中央军。蒙特尔家的皇帝太轻敌,也太相信铁甲圣骑了,曼萨特军团确实是第一个吹响撤退号角的,这也成了他们备受责难的原因。但当时的情况是,那么多军队,居然只剩下曼萨特军团还保有完善的指挥系统,他们吹号角是为了退下去重整阵型去救皇帝的儿子。我的老师甚至毫不客气地评论——如果没有其他军队添乱,单靠曼萨特军团说不准还能挡住科尼亚人。那些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各军区部队貌合神离,一个个自己想拿功劳不说还谋划着怎么坑友军。唯独皇帝带来的中央军打得还算用心,只可惜他们久疏战阵,战斗力实在不行。说到底,还是皇帝的错。之所以调来这么多军队,就是因为他的贪欲。他儿子是个废物,为了给儿子弄个军功方便他继承皇位,皇帝就调来了千军万马,谁曾想这千军万马可能还不如不来。皇帝不懂兵,粮草跟不上,指挥系统一团糟,大家各打各的,一片混乱,想不输都难!”
马尔西安认真地听着,他不会全信拉斐尔的话,也不会一个字不信。从曼萨特军团的坚持看,这里面有冤情的可能性非常大。
“曼萨特会战的事算明白了,我还有些问题。可能显得八卦些,你刚才说过,你的姑姑可能喜欢过德莱克·莱克乌斯。约翰皇帝的冷漠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别开玩笑了!”拉斐尔声音高亢,他站起来愤怒地把茶杯摔在桌子上,“我姑姑对天神的虔诚是远近闻名的,她不可能对自己的丈夫不忠,那是违反教条的!”
“好吧,你先别生气。”马尔西安示意拉斐尔坐下,“那你老师的死,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男人斗起气来,有时也很可怕。”
“不,没关系,约翰应该不知道我姑姑曾经喜欢过德莱克。我师父的死那是另一件事。”拉斐尔调整好呼吸重新落座,“约翰的第二任皇后生了二皇子后没挺几年便蒙召了。当今陛下差不多也是那几年出生的,你觉得当时谁最有可能成为新皇后?”
“当然是女皇的生母。”
“没错。”拉斐尔点点头,“我老师也这么想,该说是讨好呢,还是下注呢。我老师觉得女皇的母亲是棵大树,有阴凉。但问题是他没实力,没实力的人卷进政治是危险的。蒙特尔家也好,约翰也好,他们都不会坐视一个和莱克乌斯家关系密切的女人成为皇后。”
马尔西安努了努嘴,结合德莱克的下场,已经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怪不得你问我三个问题,你讨厌约翰皇帝,却不知道我或者女皇讨不讨厌约翰皇帝。”
拉斐尔倚倒在座位上:“没错。不光是我,我想很多人都搞不清楚女皇是不是反对约翰皇帝的政策,这也是安德烈没有直接向南方军区发难的原因。如果女皇表现出极深的对南方军阀的恨意,我想,事态会比现在更激烈。”
“女皇应该是爱她父亲的。”马尔西安想了想给出自己的结论,“亚利山瑞特的人都知道,她要给约翰皇帝封圣。”
“就是因为这件事,我们才搞不懂她的想法。蒙特尔家也害了她母亲,但她登上皇位后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睹,可能是因为她当时太小了,不记事吧。”
“对了。”马尔西安似乎想到了什么,“先不说这些,归根结底,你到底算哪边的人?”
“我?”拉斐尔莞尔一笑,“我站我自己这边,谁能帮我扳倒蒙特尔家我就跟谁。比如,安德烈。”
亲王孙子的坦诚,让马尔西安一阵无语。
“好吧,就算如此,安德烈就这么确信控制了粮食便能打垮南方军区?这不合理!”
“不,你错了马尔西安先生。”拉斐尔托腮,“控制粮食只是手段,为的是逼出南方军区隐藏的力量。他们可以通过发动战争,向中央报告,甚至可以驳皇帝的面子直接拿下我。只要逼到份上,他们总归有办法。安德烈并不是想通过粮食打垮南方,他要的是让南方呈现出自己的力量。一份足以让亚利山瑞特害怕的力量。您没发现吗,之前的几个阴谋都满足一点。”
“哪点?”虽然贵为皇帝的间谍总管,可马尔西安的政治嗅觉一贯糟糕。
“当有三个强大势力同时存在时,打垮另一个的办法,永远是其中两家联合。巴兰提尔王朝上位时是和蒙特尔家联合,德莱克的死也是因为同时惹了皇帝和蒙特尔家。在这场争斗中,尼西亚展示出的力量越强,亚利山瑞特的贵族便越害怕。收复尼西亚的时候他们稀里糊涂的丢掉了税权,当他们回眸时发现曾经匍匐在自己脚下的地方军区已经成为这种庞然大物,他们会怎么做?当然是加入北方官员,来一场不把南方摆平便誓不罢休的擂台赛。这和做生意一样,蛋糕就这么大,你得看好自己的,谁的力量强大到威胁我,那我就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了。据我所知,这一点目前好像只有安德烈看出来了,即便是你的父亲都没能看到这一步。”
拉斐尔的话似醍醐灌顶,令马尔西安豁然开朗。皇帝的间谍真挚地送上自己的感慨。
“你不去当官真是屈才了。接下来你要怎么办?虽然我佩服你为了报仇做到这一步,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你做的一切够把你送上绞刑架了。”
马尔西安的话让拉斐尔闭上了嘴。经过深思熟虑后,亲王的孙子说道:“我有我的办法。马尔西安先生,您不必担心我,我是一名商人,实在不行我可以破财免灾。您只要记住我的保证。还是那句话,您前脚拿了尼西亚将军,后脚我就还你一个安定的尼西亚军区。他们能用粮食维持统治,我们也能。”
马尔西安呼吸沉重,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拉斐尔马上也跟着起身,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
“拉斐尔,你最好有自己的法子。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递回了亚利山瑞特,包括你购买粮食的事。我想提醒你的是女皇并不知道你刚才所说的一切,也没人敢告诉她。约翰皇帝毕竟还是她的父亲,我只能说,愿天神保佑你。”
“谢谢,天神也会保佑您,作为这里的主人,我还是要多问一句——天色已晚,您真得不打算在这里休息吗?”
马尔西安摇摇头:“不了,我得回尼亚波利斯,等陛下的命令。”
拉斐尔的眼睛眨了下,似有所思考。他目送马尔西安和爱葛莎离开。等陌生人都走干净后,才疲惫地拖着身体坐回座位上:“卡莲,你听见他刚才的话了吗?”
“少主,我听见了。”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到他身边握住了男人发抖的手。
“他似乎很确信明天女皇就给他命令,看来发生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情。以至于他确信女皇不会再等王城的贵族站队。光是干掉蒙特尔家最后一名当权者,一个军区,就这么难。我居然还想报复约翰皇帝。卡莲,告诉你件事,我想从明天起皮洛士家就会一贫如洗了。我变穷光蛋了,你还会跟着我吗?”
“当然。”女孩露出甜蜜的笑容,把拉斐尔揽进怀里,“我会一直陪着您的。”
男人的面颊染上红晕,像苹果样快要熟透,他小心翼翼地问女孩。
“卡莲……今晚……要不要久违……的一起睡,好像从10岁起,咱们就没在一起过了……我怕……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不会的……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卡莲的声音细腻而温柔。
拉斐尔一把抱起她,走向后堂。高耸的舰船外,另一对男女并肩走着。
马尔西安用怪异的眼神盯着爱葛莎。
“我已经把情报传回亚利山瑞特了,你不杀我吗?”
“你不还要拿人吗?”爱葛莎的声音比蚊子都小。
她知道这其实只是她的一个借口,她好像没那么恨马尔西安了。相比较拉斐尔口中的那群人,马尔西安似乎也稍显稚嫩。
“原来是这样。对了, 如果明天要拿人,我希望你能帮忙。”
“为什么?”
“在尼西亚我没有能调动的军队,即便有皇帝的命令也不见得就能成功,多个帮手便多份力量。”
“好吧,我答应你,这一切都是为了灾民。”女杀手轻车熟路地找好借口,“不过,你确信女皇明天就会让你拿人?”
“我不知道,这得看她怎么认为了。”马尔西安的担忧写在脸上。
地中海的海风吹过,卷起间谍总管的那抹忧愁飘向亚利山瑞特,直到进入大圣宫。
女皇已经入睡,她的寝室外站着值夜的仆人和宦官。走廊上点有蜡烛,烛火笔直地燃烧着,忽地开始摇曳。脚步声打破了宁静的夜。莫里斯用最快的速度在走廊里奔跑,就在不久前,线人拿着信把马尔西安交代的话复述了遍,期间反复强调要尽快让女皇看到。莫里斯不敢怠慢,他一直跑到女皇寝室前,临近门时才稍微整理了下仪容。
推门而入,宽大的床铺上,女皇闭着眼。正如女侍前几天说的那样,她面容痛苦,似乎每晚都要做噩梦。
莫里斯走到床头,尽可能柔和地唤醒女皇
“陛下!南方有急信。”
一连呼喊了几声,被子下的女孩才睁开眼睛,那时的迷糊样会让人忘记她是帝国的皇帝。但很快,随着意识的清醒,她会换上另一幅面孔。
女皇拉开被子,她穿着丝制的睡衣,一些重要部位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若隐若现。莫里斯立即低头看地,尽管他是阉人,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他也大致了解了女皇的脾气。她非常讨厌女人外的人类看见她的**,哪怕是阉人。
女仆立即凑上去,把抱在胸前的大衣给女皇披上。
“信在哪里?”她劈头就问。
莫里斯没敢扬首。相对聪慧的女仆识趣地迈出步子,在众人嫉妒的视线下,从老管家手中接过信交给女皇。女皇坐在床上一张又一张的翻,看了一遍又一遍,逐字逐句地想。直到最后,她手一扬把所有纸扔了出去,来了个天女散花。
“尼西亚将军通敌,拉斐尔·皮洛士到南方非但没有赈灾还把尼亚波利斯的粮食买了一空。”
“陛下,这些消息是从哪得到的。”
“你养子告诉我的。”女皇话里话外没有好气。
莫里斯硬着头皮发问:“马尔西安是从哪里知道的?”
“尼西亚将军有个密室,通敌是从他写给苏丹的信里发现的,拉斐尔的事是从尼西亚将军写给其他将军的信里发现的。马尔西安还说,塔修斯对南方军区的约束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那些南方的将军甚至还打算自己屯粮等风头过了后再赚笔,他们还在信里嘲笑想要制止他们的塔修斯是胆小怕事的傻瓜。”
莫里斯知趣地没再开口,谁再说话就要触霉头了。
女皇似乎看穿了莫里斯的想法,她轻轻嘟起嘴。
“信的内容,一会儿你自己看吧。现在我再问你,南方的税收减少除了萨丁尼亚人外还有别的原因吗?”
汗水从莫里斯全身上下泌出,打湿了衣襟。老管家已经从女皇的口吻里听出弦外之音,他知道,她已经下决心要把南方的天捅开!
“先皇在位时对南方进行了改革,税务不再由中央选派官员负责,而是交给地方上先皇信任的人进行管理。这项政策最初有两个目的,一是为了缓冲中央与地方百姓的矛盾,当时中央缺钱,帝国急需敛财。曼萨特惨败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了老百姓的愤怒有多可怕,先皇不敢明目张胆的把钱伸向公民的腰包。只能利用地方官员进行敛财,这样即便发生民变,中央拉出几个典型杀了便是。那些年帝国的南征完全就是靠榨干公民最后一枚金币完成的。二来,这项政策是为了打击蒙特尔家。蒙特尔家麾下有许多官员负责管理南方税务,把南方的财务和中央进行有限度的分离,大大打击了蒙特尔家对南方军队的掌控力……”
“够了。”女皇打断了莫里斯,“我问你的是现在的影响,不是最初的目的。”
莫里斯沉吟片刻,深吸一口气:“陛下,税权给出去容易收回来难,等到先皇老了,身体不好了,南方也就变得越来越不听话。先皇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功绩已经够多了,也知道南方不敢反他,为了不生事端,也就忍了下来。起初,南方敛财其中八成差不多都是直接进入先皇腰包再用于南方征战。后来这笔钱越来越少,等到您登基时……”
“已经一分钱都没有了对吧?”女皇咬牙切齿,她声音高亢,“我记得帝国有句古话:不是因为我统治了帝国所以才统治亚利山瑞特,而是因为我统治了亚利山瑞特所以才能统治帝国。从行省改军区时,亚利山瑞特对南方的掌控力就在下降,父亲的改革更是让南方濒临失控,但凡继位的皇帝能力稍微差些便控制不住他们。现在倒好,他们都敢背着我串联苏丹了,再这么下去,搞不好哪天就兵临亚利山瑞特了!”
“陛下,他们现在还不敢。”莫里斯说完不经意地咽了口唾沫。
“是啊,那只是因为他们积蓄的实力还不够。”女皇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曾几何时,亚利山瑞特是帝国的贸易中心,全国都要给亚利山瑞特输血。萨丁尼亚人的贸易特权破坏了这一结构,尤其在南方,亚利山瑞特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强势了。由我父亲主导的所谓中兴,更像是一个巨人透支生命换来了回光返照。莫里斯,你是名好管家,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这么做,在这里,我先跟你道个歉。”
“一切都是您的意志,陛下的歉意老仆不敢接,您怎么说,老仆就怎么做。”莫里斯跪下去深深地叩首。
女皇望着老人花白的头发不免勾起过去的回忆。
“还记得在外边的时候,你寄给我生活费,在我的印象里你是个慈祥的中年人,现在却是个垂垂老矣的家伙。刚进大圣宫时我甚至都没认出你,算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听好我的命令,这可能是我们主仆俩最后一次讨论国事了。”
“老仆听着。”莫里斯把头埋得更深,他给巴兰提尔家当了一辈子仆人。
“明天一早,先把安德烈的职权拿了,改让塔修斯负责赈灾,再放出风声,把拉斐尔的事透出去,安好南方那群将军的心。接着,再准备好一笔钱,该给人家苏丹的就给人家苏丹,报账的时候在运费上给我多报些,把多余的钱拿出来犒赏禁卫军,这事做得隐蔽些,别让人发现。快到中午的时候,随便找个够级别的将领让他替我去巡查帝国舰队,别让亚尔塔修斯闲下来。等晚上’礼拜’的时候再动手。先派个人去圣梅兰大教堂,当着所有人的面,去问问大牧首:和异教徒协商通敌是不是要开除教籍?把这事给我弄得满城皆知。最后,就是让禁卫军去把塔修斯和亚尔塔修斯两个人给我请过来,我要让他们亲手签上逮捕令。”
“遵命。”
“我再补一句。”女皇似乎想到了什么,“马尔西安在南边不是没有帮手吗,让卡特带着我手谕,偷偷运一批军械去敦克港,把前几天信里提到的那个曼萨特军团给我武装起来。南方的战事暂时有卡特接任。”
“您的意志。”莫里斯心中感叹女皇的手段,或许所有人都小瞧了她,“陛下这些都是自己学的吗?”
“莫里斯,这世上没有无师自通的人”女皇露出苦涩的笑容,“政治方面的修养,都是我老师教给我的。”
“陛下不打算重用自己的老师吗?”莫里斯十分奇怪,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女皇的老师显然是位人才。
女孩轻叹一口气,她站起来孤独地走到窗前,用纤细的手打开窗户。海风经过金角湾吹起她的发梢,月光洒在她冷峻的脸颊上。碧蓝色的瞳孔里映满了萨丁尼亚人的商船。
“如果可以我也想让我的老师当官,但他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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